喬木盯著手機屏幕淡淡地出神，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二手奢侈品店店員的議論聲，和Dior店里驕傲高冷的歐陽萊的撒謊聲。
這些聲音變成紐帶四處拉扯著他的意念。
但他還是回了信息：“加我微信，手機同號。”
不到三分鐘，微信便顯示了新的聯系人。
他看到歐陽萊的頭像，是一個灰白色的小熊。
就連頭像都那么灰暗，那么她的內心，一定是千瘡百孔。
喬木點開對話框，沒有多說便轉了一萬過去。
歐陽萊秒回了“謝謝”。
兩人再無多話。
喬木想要查看她的朋友圈，卻發現只可見三天，什么都看不見。
真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女人。
電話的另一端，穿著素白的睡裙的歐陽萊卻在床上捧著手機發呆。
她不停地問自己。
“我為什么要問陳喬木借錢？”
“他為什么會這么干脆借給我錢？”
“啊啊啊啊，歐陽萊你在干什么啊！”
于是用被子蒙住頭，栽進軟糯的被窩里，焦慮著焦慮著就睡著了。
翌日還沒待歐陽萊睡醒，便聽見老式的走廊里乒乒乓乓，像是有什么人在搬家。
歐陽萊所住的這座老式居民樓大多都是國營長改制過后的下崗老員工，她算是年級最小的一位住戶了。
若不是母親遺留下的唯一房產，歐陽萊現如今恐怕連唯一的安全港都沒有。
前幾年聽說這片胡同要拆遷，近幾個月搬家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也讓歐陽萊有些擔憂。
一個原因是負擔不起別的公寓的租金，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不愿意離開這里。
她拿了發箍將頭發整個攏都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
然后過了一件及踝的睡袍，打開門，準備一探究竟，卻恰好撞見了路過的鄰居夫婦。
他們同歐陽萊做了二十多年的鄰居，看著她長大，多少都有了情感。
老太太笑瞇瞇地看著歐陽萊，說道：“小萊啊，我跟詹爺爺搬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歐陽萊一直喚老夫婦爺爺奶奶，這樣一走，還有些鼻酸，她伸手拿過老太太手里的布包：“詹奶奶，你們搬去哪里啊？”
她一邊攙扶著老太太，一邊陪著她沿著腐朽樓梯下樓。
老太太瞇著眼笑：“兒子媳婦一直在廈門做生意，一直勸我們去我們舍不得離開這個院子，今年孫子回來做生意沒地方住，剛好我們就搬去廈門，把這套老房子先給孫子住……”
歐陽萊笑的甜美：“小時候好像我也見過叔叔阿姨，他們都是知識分子吧？”
老太太點點頭：“都在廈門大學教書……”
歐陽萊繼續和老太太攀談：“那您孫子呢？也一定是個高材生吧？在這住了二十多年，我都沒見過他呢……”
老太太搖搖頭：“那個混小子不好好學習，混大了，開始做生意，生意倒是做得不錯。”
歐陽萊扶著老太太邁下最后一個階梯：“那也挺好的，奶奶，您和爺爺真有福氣。”
老太太知道歐陽萊的遭遇，末了站在樓梯末端握住她的手：“小萊啊，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奶奶想你早日地找到一個好歸宿，你是個好孩子，值得住更高更大的房子。”
歐陽萊被她說的動容，眼眶泛淚晶瑩剔透，恰好這時，一個莽撞的聲音傳來：“奶奶！”
一個男人忽然跑過來，個頭不算太高，一米七八左右，穿一條緊身的黑色牛仔褲，上身是寬松的棉布T恤。
歐陽萊見有陌生人，立刻收住了情緒，將晶瑩的淚色全部憋了回去。
將手上的布包輕輕地放在小路一旁的石墩子上，然后雙手抱在胸前，攏了攏睡衣外套。
直到那男人走近，復又將布包提起來，又一手纏住老太太，歐陽萊這才又重新開口：“詹奶奶，那我就先上樓了。”
老太太瞇著眼睛笑，說道：“不急，來，見見我的孫子…..”
另一只手去拽那男人的袖子：“豪兒，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歐陽記者….”
男人一愣，忽然發出爽朗的笑聲：“我去！居然是你！”
歐陽萊覺得他這樣的打招呼方式倒是有些過于熱烈了，卻又不好拂了老太太的面子，只好噙著笑禮貌地回應道：“我？你認識我？”
男人留著一頭整齊利落的短發，襯的眉眼輪廓十分深邃，倒是有一些陽光大男孩的味道。
他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啊！酒吧！酒吧老板！”
歐陽萊想了想，忽然頓悟，似乎是那個輕浮的，酒量極其不好的酒吧老板。
于是收起來了禮貌的笑，面容看起來冷冰冰的：“好巧。”
兩個字說完，她覺得寒暄也應該到此結束，于是轉頭溫柔地朝向老太太：“詹奶奶，我先上去了，收拾收拾該去雜志社了，我的號碼您有，如果需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老太太笑瞇瞇的點頭。
歐陽萊轉身，卻被男人叫住：“那個，那個我今天晚一點就會搬進來，我奶奶說，以后我們要相互照顧！”
歐陽萊回頭，卻看見樓梯盡頭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矮的是照拂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奶奶。
高的是那個輕浮且酒量極差的酒吧老板。
他們的身影都被初晨的陽光灑滿，毛茸茸的一片，像是立在逆光中的影子，仿佛隨時都會飄散。
也許有了詹奶奶，歐陽萊對他沒有太多的反感，于是毫不吝嗇地笑了笑，才轉身消失在樓道里。
歐陽萊走后，詹豪沾沾自喜地一把摟住老太太：“奶奶！你真是我的寶藏女孩！”
老太太被他大力的擁抱擠得生疼，喊叫著：“臭小子，你又想折磨我老太婆嘛？”
詹豪忙松開她，彎下腰沖著老太太笑：“奶！那個女孩叫什么啊？你知道她的很多事嗎？能不能跟我講講？”
老太太伸手去捏他的耳朵：“先幫我搬家！從來不看奶奶，一來就知道看人家小姑娘！你這點到底像誰？”
詹豪賠著笑：“像你兒子像誰！我搬，我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