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別怕別怕。”
凱文坐在電腦前,看這里里面飛快劃過的場景,耳邊的風聲,要是自己的作為還會動的話,這游戲的代入感一定能和自己第一次做海盜船的時候媲美了。
只是他至少還知道自己還在現實里,就算是被刺激的場景嚇到,他也還清醒的記得,自己懷里有一位剛剛救下來的丫頭。他操作著角色將那個小丫頭往懷里攬得更近些,胡亂甩出去兩個風系魔法彈開了周圍的障礙物,嘴里還說著安慰的話。
直到最后砸在地上,都是【凱】先落地的,凱文看著界面顯示著直接清零的血條,最后還大大咧咧說了一句:“沒事兒,我是AI嘛。”然后屏幕就灰掉了。角色進入了瀕危狀態,游戲世界中的【凱】身上多處骨折和擦傷,藍色的血液從一些傷口滲出來,陷入了昏迷。
他失落地把鍵盤推開,而后空蕩蕩的旅館房間里,就剩下他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把事情搞砸了……
凱文一邊想著一邊起身,撲在身后的床上,臉埋在枕頭里,又抓起另一個枕頭壓在自己腦袋上,使勁隔著枕頭捶了幾下自己的腦袋,陷入極度自責的狀態中……
“抓住他!打倒他!”此時的榕樹城終于從混亂變回來一致對外,城主代領著市民們高聲吶喊著,分作兩波沖殺向兩個方向,一波向著地面施動了【鎖靈咒】的黑衣人飛去,一波向著那空中振動著黑色翅膀的【赫爾墨斯】沖了過去。
魔族人無法變成人形有三種可能,一是瀕危狀態,二是法力不夠,三就是【鎖靈咒】。這種專門針對魔族的魔法,本就是魔族人所深惡痛疾的,而出現在他們榕樹城,那必須是要被公認為殺無赦的。
赫爾墨斯本就在人群之外,幾個位移又撲騰了幾下翅膀就消失不見了,留下那可憐的施咒人,沒經過什么激烈的打斗和追擊,就被眾人按在了地上,等到眾人將他的黑色斗篷掀開時才發現——這是星宮救下的兩只蒼鷹的其中之一。
這就能解釋了,【青鳥】不會收到求援信了,魔族總部也永遠不可能收到求援信,只因為【赫爾墨斯】和他的這位黨羽。眾人將剛剛還在翠鷓身上的怒火全部發在這個人身上。他們圍著那個“罪人”,唾棄和丟到他身上的石子和垃圾甚至是戳在他身上的武器一并砸到了他的頭頂,很快他的頭上就開始流血。
“肅靜!”人群之外傳來秦空的聲音,還有擊掌的聲音,起先效果不明顯,直到第二聲“肅靜!”變成震聲,用了一個【魔音轟炸】,那些人的動作才頓住了,看向人群外。
【金錢至上】和文森特一起朝著那個被“批斗”的人走去,不知為何帶著一種氣勢,原本混亂的人群退出一條通道給他們。人們不再失控的咆哮動亂,而是齊聲喊著:“他是光明的信徒!”
秦空剛剛回到星宮,就直奔著自己的房間,開了電腦,開機的時間脫了身上的外套,抖了抖手腕,摘掉了手表。
時間晚上十點。
刷卡,上號,戰火紛飛中,他認出了琉輝的賬號卡,生命狀態還十分糟糕,沒多話,凈化和治療術就送了出去。順便也就看見了和自己一起施用治療術的【青空】,他撇撇嘴。
“小白呢?”秦空問。
“樓上。”夏晴回答。
“我問【鳳求凰】。”
“哦哦哦,那兒呢。”夏晴朝著人群中那白色的身影點了一個標記。
看見標記秦空又是沒有多話,治療術一結束就去找人了。從小白那里了解詳細的情況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凱】和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兒一起墜下去的畫面了,本想著再去想辦法接住他們兩個,可是一大批換了目標的人群蜂擁而來,一時間兩個人連北都找不著了。
直到秦空看見自己聊天記錄多出來的小紅點:
【星辰之輝】:我去找人,你們先把任務結了,凱文命大,不會出事兒。
他才稍稍放心下來,長出了一口氣。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先找到了文森特,而后來親自會一會這位“叛徒”。
當秦空看到了這個人那張帶著血漬的臉時,他認出了這個人,禮貌地向文森特請示了一下,便上前去又蹲下身來,與這可憐的替罪羊互相平視,說:“我知道你被利用了,好好做夢吧,沒事了。”
“秦律師……張爍金買了水軍和黑客,他行程已經被唯粉摸到了,讓凱文明天別坐飛機了。”
秦空的反應很平靜,沉默片刻后向他致謝:“……無論如何,謝謝你。你先跟著文森特,暫時不會有人傷你,有些事我還要詳細的問一問你。都過去了。”
那黑袍人沉默不語,只是低下頭。【金錢至上】起身問起文森特:“現在榕樹城的主要敵人已經找出來了,而且暫時不會再來,可否清文森特先生為我們確認一下任務。這個人也請留給我一起審問,感謝。”
文森特給出了肯定回復,在琉月遞上的公會文書上簽字蓋章,這時候的星宮其實完全可以拿著這些文書離開榕樹城的,但是現在的他們并沒有離開的意思,除去最終主謀的身份還沒有給出結論的原因,還有他們剛剛走丟的一位成員。
此時的榕樹城樹腳下,翠鷓面對著昏迷不醒的【凱】茫然無措。現在的她,或者說檸荼,根本就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兒,她都沒想到榕樹城的戰斗會這么快爆發,并且是從她先開始的。
但是檸荼知道,這個游戲不像其他網游,競技場外的戰斗中,角色進入瀕危狀態時就是死亡的邊緣了,再沒有隊友來救他的話,角色就是死亡了。競技場外的死亡是角色的消亡,是只能重新開始的無存檔點網游。
檸荼也認識凱文這位少年,即使現在她在夢里,可是沒有人比她清楚剛剛從高空墜落下來的感受。剛剛她都在猜測自己現實世界里會不會因為這種墜崖的感覺而胡亂蹬腿的。可是讓她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叫凱文的孩子,就在剛剛墜崖的時候,面對她這么一個在其他人眼中不疼不癢的NPC,如此溫柔的護在懷里,滿懷著大男孩兒的英雄主義豪情,嘴里還說著一句“別怕”。
檸荼有點尷尬,雖然她掉下來是因為這個少年,但是讓自己不用體會砸在地上的痛苦的,也是現在這個已經是瀕危狀態的少年。最主要的是,翠鷓還沒學治療術。
翠鷓本身是不需要治療的,全因為她也是魔族中一種比較特殊的物種,史萊姆。這種生命力頑強的生物,即使把她放進絞肉機里攆一遍,過不了多久就又會拼合回來的。對哦……拼合。
檸荼突然想起來,雖然AI的細胞和普通的血肉人類不同,但是史萊姆的話,身上的組成成分就都是可以用來暫時拼合傷口,就像是液體創口貼一樣,填補空缺的細胞位置進行正常的生理活動,直到原本的細胞長回來。這小子總算有救了……
想到這兒,翠鷓重新坐直身子,在【凱】的身上翻找著,黑夜中摸索出了他的【驅風弩】。
【驅風弩】化風為矢,檸荼當然清楚設定,稍微運轉了一下風系魔法,一枚箭矢就出現在了弓弩上,翠鷓不會用這個武器,也就沒費腦筋把箭矢拆下來,直接將箭頭對著自己的手掌,一手捏著箭頭,微微加力,掌心中流動出了鮮紅的血液。
一點都不敢浪費,撲上去就往【凱】的傷口上撒,只見翠鷓的血液流過的地方,那些傷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外傷并不多,恢復得也快,但是翠鷓的傷口愈合得更快,檸荼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忍著疼痛劃開自己的手心。
直到【凱】頭上的瀕危狀態消失,卻也只有一層血皮。翠鷓卻是放了不少血,有點頭暈,趴在【凱】身上就睡著了。
榕樹城之高,樹冠尖端都是插在云里的,琉輝苦惱啊。索道被毀,拽根兒墜地,他剛剛從榕樹城下來,可比之前在崖閉上攀巖還要辛苦多了。拽根兒還好,體積大,他一眼就能找到,一邊受傷給【奈落四葉】用著治療術,一邊問:“你剛剛叫那個女孩兒什么?”
“呃……”
兔子是【奈落四葉】主人的朋友,龍墨軒,給檸荼取的外號,因為檸荼的第二個字發音為tu,所以從兩個人高中同班的時候,他就是用這個外號稱呼檸荼的。也是風水輪流轉,在龍墨軒后來與琉輝認識了以后,也只是因為龍墨軒姓龍,琉輝也送給了他一個外號,拽根兒,原因是龍在英文中的發音為Dragon。之后也不知是怎么傳開的,全聯盟上下估計連他本來的名字都忘了。
“我沒記錯的話,你只管檸荼叫兔子來著吧。”琉輝先等拽根兒變回人形態,然后繼續給他點治療,順手還甩給他幾瓶從亂戰中順出來的治療藥劑。
【奈落四葉】無語,真是什么便宜都能讓這家伙撿來。那也不膩歪,拿過來就喝,兩個人先坐在原地恢復著狀態,也不忘了聊兩句天,【奈落四葉】回答:“是啊,那是她其中一個角色。”
“她不是只有【蕪晴】【律貞】【星雨】這三個號嗎?這個角色頭上連個ID也沒有,你怎么知道是她?”琉輝疑惑。
“不止這三個應該,總之我做過的劇情任務,給我的答案就是剛剛那個女孩兒是兔子就對了。”【奈落四葉】的確是解釋不了為什么那個女孩兒頭頂沒有ID號的,但是他做完的劇情任務告訴他,剛剛那個女孩兒就是檸荼的其中一個賬號。
琉輝不再疑問,ID這件事他心里有答案,但是不可能說出來。檸荼又不是只能用鼠標鍵盤玩游戲的,她夢里就是游戲世界啊……等等,她說有事兒,那剛剛出現的律貞和現在從高空墜下來的女孩兒不會就是檸荼把?想到自己中午做夢到了敖晏的身上被律貞踹了一腳脊梁骨的感覺,雖然是在做夢,可是還是會很疼吧?
琉輝對著麥克風說了一句:“你等一下啊。”然后就摘掉了耳麥,起身去找百里墨湘,接著問,“你知道檸荼上哪去了嗎?”
百里墨湘搖搖頭說不知道,琉輝就沒再問他,直接無視了訓練室里那些吃瓜的眼神,徑直離開了訓練室,上樓去找檸荼的宿舍去了,他又沒來過女生宿舍這邊,人家宿管阿姨喊住他,他卻完全沒有理會,憑借著自己的年輕戰勝了阿姨的老寒腿。他又不知道檸荼的房間,就完全是把每個門都挨個敲一遍,一邊拍門一邊叫著檸荼的名字,卻發現一點回應和動靜也沒有。焦急擔心,但是又無可奈何。
不會是真的睡著了吧……
直到宿管阿姨又來把他給勸了出去,他才覺得算了吧,反正沒有什么生命危險,只是睡了一覺。也對,誰會關心你夢里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我回來了。”琉輝坐回來,重新戴上耳麥。
“我們先去把那兩個人人找到吧,分頭。”
“行。”
兩個一席黑裝的角色就沒入了黑夜中。
榕樹城內,【鳳求凰】和【金錢至上】算是交接了一下任務,包括白陌之前對于一些事件的推測。秦空認真聽完,而后和人道了別,看著【鳳求凰】的ID也灰了下去。
“秦先生怎么認識那個人的?”琉月看他們聊天結束這才上前來發問。
秦空也沒避諱,直接說:“不知道是不是碰巧,今天和這個人剛剛打完官司。”
“啊?怎么……”
“不得不說,【赫爾墨斯】這個名字,取得還真是符合張爍金這個人。這人搞公關的,,也不知道怎么讓這位替罪羊先生信了邪,幫凱文的唯粉扒了不少愛豆的隱私,還好真愛粉的力量是無窮的,舉報了這個人,可是凱文所在地娛樂公司在S市,他們公司也就讓我代理打了這次官司。他也算充分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本來已經刪除了帖子的。但是估計還是泄露了。還好,凱文昨天剛把飛機票取消了。”
“那他為什么還會被利用啊?”
“但是也因為這件事,,差點給批斗了,我當時也管不到他。畢竟,我就是一名律師嘛。不得不承認,這個夢境,真是現實的寫照。不說那么多了,等下問清楚張爍金的去向,說不定這個人還要對其他人不利,比如剛剛那個女孩兒。”
【金錢至上】一邊說著,一邊和琉月朝著原先的會議室走去,他們還是要找文森特。
“下雨了?”
雨點落在琉月的臉上,【金錢至上】也跟著他抬頭朝著天上望去,他的角色還帶著那單片式的眼鏡,視角里那雨點落下來的畫面也是極度真實,電腦前的秦空還忍不住擦了擦臉,才意識到這是游戲里。對著琉月說了一句“快走吧”就繼續趕路了。
夢幻俱樂部的訓練室里,許多隊員完成了訓練任務早早地就離開了,就連百里墨湘也沒留下,因為他的游戲里團隊任務已經確認完成了。只剩下琉輝,還在為找人而煩惱著。直到他的消息盒子里閃出一個小紅點。
【凱】:輝哥,二哥說你要來找我?
這人可不就是凱文嗎?琉輝總算是松了口氣,要了他的坐標就飛速趕了過去,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這榕樹城哪里是棵榕樹啊,簡直是一個長得像蘑菇云的大山。怎么還下雨了?”
此時此刻,夜深人靜,檸荼的房間里,檸荼原本睡著時的姿勢已經不存在了,就像她在翠鷓身上的時候想到的,經過她的幾次踢腿運動,現在的她是平躺著的,但深度睡眠的狀態卻依然如故,即使是剛剛被琉輝拍過門,她也還是睡得沉沉的。
而現在的她,頭腦和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在夢中清醒著,只是原本的翠鷓已經沉睡,她便轉移了新的身體罷了。她確實是為了榕樹城而來,但是她卻什么也沒做成。她當然不知道榕樹城現在怎么樣了,所以只能換別的視角去看世界。
所以這次換成了誰呢……
“混賬東西!”
地下城內那奢華的古堡大殿中,律貞用剛剛在手中把玩得愛不釋手的犀牛角酒杯,砸向了石階下正對著寶座的一位年輕的半人形魔龍族人,這一下力道可足,不偏不倚正砸中了那魔龍還未成熟的龍角上,酒杯砸了個粉碎,龍角更不必提,疼的龍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得到了匯報說赫爾墨斯已經閃人了,律貞當然明白什么意思,即使她現在體內的靈魂是檸荼,在知道自己被利用還額外背上一口黑鍋的情況下,換誰都會來氣。律貞的情緒又是那么不可控,檸荼只能說以后給魔龍族多加點游戲福利了。
律貞重新坐回自己的寶座上,腿又是不自覺地往一起疊,一邊還給自己順著氣,而后開始了行動指令:“叫亢龍原地待命。備車,我要親自去一趟榕樹城。還有,通知司空夜,讓他嚴守地下城所有的出入口。”
“那,失蹤的敖晏呢?”
“怎么?亢龍沒教會你們晚輩什么叫禮貌嗎?”律貞停下手中準備開啟召喚陣的動作,怒目重新殺到那后輩的眼珠子里,質問起來,“在你們把敖晏殺死之前,給我畢恭畢敬地叫他敖晏大人。”
“是。”
“滾!”律貞怒喝,那魔龍族的小年輕就應聲退下了。
地下城是沒有天空的,或許說他們頭頂的天空是頭頂的泥土通過透視魔法而幻化出來的幻覺罷了,即便如此也是灰蒙蒙的,就連外面下雨,都是律貞走到了城門口才發覺的。
地下城,沒有真正的光,自然完全沒有植物,而長期居住在這里的生命,大多都和律貞一個膚色,白得就像能在黑夜中反射著光芒的珍珠。唯獨敖晏不同,他的膚色雖然也談不上黑,卻也是小麥色,是經常離開地下城外出的成果,正所謂不看家的狗在貴也得挨打,這也就是為何本也是高層的敖晏在黑暗公會的內部也會毫無威嚴。
算了,他沒在意過那些東西。
“竟然還有一絲血?”琉輝操作著【星辰之輝】圍著【凱】繞了一圈,還上下打量著。凱文開始以為的一上來找到自己的興奮激動以及溫柔的治療術都沒來,而是琉輝的一句“你命還真大。”
“可不呢,就是那個小姑娘人不見了。”凱文也是洗完澡出來才發現他的游戲界面竟然恢復了,消息盒子里還有秦空送來的暖心小紅點。他這才聯系了琉輝,只是之前自己救下來的小女孩兒不見了。
凱文當然不知道這個女孩兒會是什么大人物,再加上他操作的就是個游戲角色,他又不會覺得疼,保護這個女孩兒,真的就是下意識的行為,但是聽琉輝一說,自己保護的女孩兒可能是什么大人物,而且自己隊友的任務都完成了,他現在很有一種想要先回去炫耀一番自己的突出貢獻的心情,可惜的是索道早就被毀了,只能在大榕樹下等著了。
琉輝這邊訓練結束,說自己先下了,凱文說想再問問秦空需要多久再決定,然后兩個人才就此分開。
“轟隆隆……”窗外傳來的打雷聲。琉輝抬頭向窗戶張望了一下,窗戶是關著的,H市沒有暖氣,天冷了一直開著空調暖風。不一會兒就傳來了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琉輝退了游戲和賬號卡,訓練室里只有他這邊的燈還給他留著,關掉電腦摘了耳麥,關燈離開了訓練室。
某處小網吧里,張爍金不敢下線,剛剛從一群NPC的圍攻下突出重圍,他還沒能緩過勁兒來。手還因為剛剛大爆了手速,依舊保持著有點顫抖的操作,鼠標好幾次誤操作點了連點了好幾下,敲擊黑色大門的聲音也是這樣雜亂的。
“哎呀呀,讓我看看這是什么稀客?”
“你……你怎么?啊!”
燈光的昏暗的網吧里,原本不多的客人朝著尖叫聲的方向抬頭皺了皺眉,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電腦前,畢竟誰會把網吧里這個大驚失色的男子認作電視機里那個成熟穩重的專家大師呢?張爍金的鍵盤上,那雙顫抖的手在鍵盤上飛快的輸擊著字符,那張因為尖叫而張大過的嘴現在還沒能完全合上,就像是剛剛打撈上來的草魚翕動著卻也不可能吐泡泡。
現在的【赫爾墨斯】的坐標,與地下城在青丘之國的出入口幾乎重合在一起,青丘之國傲來妖都之北,百媚教。
剛剛一個幻境結界籠罩了【赫爾墨斯】,他看見了剛剛一大群飛鳥過來要抓住他的場景,因此才嚇得尖叫出聲。等幻境結束他也當然知道自己是被誰捉弄了。
【赫爾墨斯】:下次別再這么出來嚇人。
【百媚叢生】:噗,是不是覺得腎上腺素突然上升很刺激啊?
張爍金的電腦里,看不到是誰在和他說話,所處的場景陰暗程度和那昏暗無光的地下城沒什么兩樣。倒是那位和他聊天的人,語氣輕松,還帶著點小孩子的俏皮調侃的意味。
【赫爾墨斯】:少廢話,你說的魔界鑰匙到底在哪?
【百媚叢生】:哎,別著急,我就是一個算卦的,又不是什么預言家。
【赫爾墨斯】:我看謊言之神的稱號應該換一個新主人。
【百媚叢生】:嗯?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啊。你以前謊話說多了,可不要以己推人哦。
張爍金有砸鍵盤的心情,但是他壓住了。畢竟這個和他聊天的人只是他想要利用的人而已。他是個“專家”,可他的位置對于他來說,來之不易。因此,走到這一步的他要爭取更大的利益。
游戲世界里,【凱】已經轉移的原先的位置,找到了一個確認安全的地方才下線了,秦空也在得到重要信息以后下線了。
夜深人靜,到了最適合黑暗行動的時間。
律貞身邊只有剛剛找到的亢龍,至于其他隨從,已經被布置到了榕樹城的周邊尋找那個“騙子”去了,從灰掉的【奈落四葉】可以看出,這個人也下線了,現在是亢龍。
這游戲最大的特色就是,在你下線以后,你的游戲角色就是一個有自我保護意識的NPC,現在來說應該管【奈落四葉】叫做亢龍。
游戲世界里的雨還在下著,腳下的泥土開始軟了下來。
律貞站在剛剛【星辰之輝】和【凱】坐著回復狀態的位置,看著地面。漆黑一片的夜里,本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律貞這種長期在無光地帶生存的人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她蹲下身來,雙指在地面的泥土上輕輕抹過,指尖粘上的泥土竟還泛著晶瑩的綠光,只是很微弱罷了。
“史萊姆的尸體,看來有些人還真是命大啊。不過會不會遇到麻煩呢?”律貞起身,自言自語著。
她抬頭看了看月亮,只覺得刺眼,瞇著眼垂下眼瞼,默然嘆氣。這索道一拆,榕樹城一亂,不知道琉月那小丫頭,這次什么時候才能給【青鳥】寄任務確認的文書了。
不如,自己正好去看看她?
榕樹城內,星宮所在的旅館,只剩下琉月和一群灰了ID名字的NPC。琉月知道他們少有熬夜黨,只是獨自一人,安安靜靜的工作著。反正公會文書送不出去,不如再多寫一些細節,如果正好有能夠對公會聯合有意義的信息,獎勵會有提成也是說不定的。
在得知了【凱】并沒有生命危險,并且在移動終端中得到了【凱】報平安的消息以后,琉月才算真的放心了。當然了,公會記錄里自然少不了他的這一筆。
她坐在自己的工作臺上,移動終端擺在手邊,不斷回放著之前混亂之中的戰斗的場面,不斷揪出細節,記錄在公會日志和報告文書上。琉月發現寫寫日志的確是她作為NPC來說,打發時間的最好方法,不同于文書,她可以在日志上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她還有好多彩紙,又可以做手工或者拼貼圖案,有時候還能做成立體賀卡的樣子。
最近的事務太繁重了,她跟著準備過很多次會議,還有今天根本沒來得及用上的演講稿,最累的還是和秦先生的推理工作,當時秦先生還說了一句“如果不是老末要準備期末考試了,也許推理工作會更快的”。琉月只知道那個“老末”是【米娜】,并且不能和自己分擔工作,至于期末考試是什么,也許就和首都魔法學院的什么什么考試一樣吧,現實世界的東西,她也不需要知道什么的。
“轟隆隆……”窗外傳來的打雷聲。
琉月抬頭看向窗戶,榕樹城今天風大,旅社上午就把窗戶關上了。不一會就傳來了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琉月沒在意,繼續寫著東西。
房子外面的用來照明的火把早就熄滅了,這時那些搭在樹枝上的紫藤蘿才顯現了作用。那些紫色的花朵在雨夜中散發著紫色的光明,只因為入了秋季花朵不多,還是雨天,光芒微弱,卻也勉強能充當個照明物。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直到12點,系統的時間清零。那沒有人銘記的時刻里,雨滴停止在空中,雨聲驟停,琉月也在一個哈欠之后趴在桌上睡著了。
公會聯合內,還是【青鳥】,還是那段熟悉的日常。
光子屏上顯示出【任務進度】:100%。
“時間已歸零,系統自動更新。”
“更新完成,正在安排新一天的工作日程。”
“日程表自動排版完成,開始工作。”
【青鳥】開始了新的一天。榕樹城的雨繼續落著……
“還挺幸運,這雨下個沒完,史萊姆估計一會兒就能復活了。回去吧。”律貞看了看遠處還在飄來的厚重的烏云,說道。
身旁亢龍問道:“那,敖晏呢?”
“他又死不了,隨他去吧。司空那邊來了消息,百媚教那邊有動靜,先回去看看。”律貞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準備離開榕樹城這把大傘了。
“是。”亢龍應聲,解下自己的斗篷,使用【漂浮術】將它當做是飛毯雨傘,為律貞撐在頭頂,一龍一神便離開了榕樹城領域。
此刻,世界真正的安靜下來,放縱黑暗的蔓延。
現世中的,只路燈和夜行車輛的車燈的光亮將原本成片亮起的樓房街道的光撕裂開。那條幽僻的小島上,從小網吧里,走出的那個男子,將口罩整理好,目光四處游走一圈,確認無人后,這才放心離開。
現世中的星宮,餐廳的方向,亮著燈。居家常用的黃色,夜里照在人身上,確實令人安逸得犯困。浴室方向走出來的秦空,手上大毛巾還在頭上來回擦著,時而蜷指輕壓,微微一個哈欠過后,才對著桌上的一萬泡面和桌邊坐著安靜看書的白發少年說句話:“謝謝了,小白,還讓你熬夜。”
“熬夜一定要吃夜宵這個習慣,也許是你和年輕人唯一的共同點了。”白陌從書中抬起頭,雖是不變的面癱,卻是有熟人才有機會見到的調侃和玩笑。那雙秀氣的手將書合上放在桌面,還強迫癥是的將有點打卷的書腳壓平,扣向下面。遠看那本書,除卻紙張發黃,估計沒人能從面上看出這是一本舊書。
秦空笑了笑,毛巾搭在肩上,伸手將那碗泡面挪近幾分,說道:“別瞎說啊,我可還年輕。”言罷,挑起些面條頷首吃起來,只覺等下那少年的手都比手下押著的書面還白些。
“這計劃本就是大家的事,理應一起考慮,又不耽誤我的期末復習進度,多玩一會兒也無妨。主要是今天夏晴大哥的樣子,我差點以為他不是精神病院的醫生,是他不小心一起帶出來的病人了。”白陌說這句話的時候,指間還不住在眉心處輕輕揉了兩下,話雖也是調侃的話,卻不是玩笑,而是擔心。
秦空聽了也是手頭動作一頓,原本夾在筷子上的面條,一松手全滑落會了碗里,濺起一朵小水花,那筷子也順勢向著碗里一插壓下了那朵水花,留下忽大忽小的一圈漣漪。嚼完了嘴里的面條咽下,而后撇撇嘴,說道:“他不要命了,你不用管他,我明天再說他去。”
他可是夏晴昨晚通宵的見證人,早上見到這家伙還以為他會補個覺,結果今天白天夏晴也沒睡。連續游戲36個小時,剛剛是在熬不住,發現十一點了,趴在電腦桌上就睡了,劇情任務開始時,還是白陌得知琉月叫不動【青空】才去敲了他的房門,提醒他做的。想起來那時候公共走廊還沒開燈,白陌真的被他的嚇了一跳,那時候也才明白為什么秦空拜托去幫助琉月的人不是夏晴而是他白陌了。
秦空平靜了一下心情,繼續享用他的夜宵。
白陌沒再提夏晴這個話題,說起了正事:“想問你個問題,為什么這個游戲世界里的一些角色名字和現實總有些關系?有些是歷史人物,有些是神話傳說,還有童話,可是人物的經歷劇情和原本的又不太一樣。這個【赫爾墨斯】的名字當時我就去查了一下,是那個古希臘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不過游戲世界里卻稱為謊言之神,我覺得也許是取了原本角色中聰明狡猾的性格,給這個游戲角色取了這個名字。不過還挺奇怪的,怎么這個游戲角色的玩家也不給這個游戲角色改個名字呢?這個游戲角色還在首都的地區傳記里記著一筆,說出去都是謊言之神,換誰都會覺得怪怪的吧。”
“他是玩家?”秦空聽到玩家二字時就發現問題了,回想一下也確實是個疑點。只是他今天一天都在奔走,完全沒有時間在游戲上多呆一會兒,也就沒什么機會去查那個角色的事情,就連這個人都是白陌告訴他有其存在的,起初他也只當做是一個NPC,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是個玩家。
白陌回答:“是啊。”
“難怪了。”
“難怪什么?”
“地區傳記里寫的謊言之神明明是墨丘利,我應該沒記錯。”
“可你給我的文件明明……”
“不可能啊,我下載的游戲里的原文件。主要是那時候只有世界觀,沒想到他還存在推理內容,我才沒有用手稿處理的,打印的文件怎么……嗯?”秦空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泡面碗,拿起桌上的一個文件袋,找出來文案,又從目錄找到謊言之神,飛快翻到對應的頁碼看到上面的一行“赫爾墨斯”呆住了,“不……不會啊,這段我在電腦上看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你從哪看的?”
“天靈書,因為這個法器可以看到這個游戲世界上最真實的東西……誒……不會是……”秦空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相信白陌一定也能想到。
“呵……”白陌搖搖頭,站起身,從坐在桌對面的秦空手里抽出了文案,拿到自己眼前看了起來,“真沒見過什么什么網頁游戲玩得跟破案似的,要是米蘇在的話一定會很興奮也說不定。游戲世界觀的史書上,還能說謊,太神奇了。”
“有點事,我覺得一定要找那個叫檸荼的女人問清楚。”秦空重新抱起了那個泡面碗,將那碗底最后一點湯也消滅掉后,若有所思著說,“一,我這個游戲角色是從百里墨湘那里得到的,我一開始只覺得天靈書就是個某度文庫,碰巧我又擅長總結歸納,方便我整理劇情,但是我還是有些設定不太明白,一定要問清楚。二,赫爾墨斯或者說墨丘利這個人在現實世界中到底是什么人物,也許她比我們清楚。三,史書上的魔界鑰匙到底是什么東西,必須弄清楚。好了,早點休息吧,我自己去洗個碗就睡。”
“晚安。”
“好夢。”